但在傅未谦走出去之后，楚昊天还是收起了刚刚的表情松动，瞪了一眼任融，还是冷冷地道：“你坐啊，没看到我仰着头说话不舒服？”
“去国外就是不一样，喜欢俯视人了？”
任融赔笑着坐下，不敢有一丝的不满。
“说说吧，这些年都有什么体会！”
楚昊天的样子，让任融有一瞬间的错觉，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那个时候，刚刚开始参加比赛的时候。
老师也是这般，会在自己参加比赛后，端着问自己体会，经验，让自己反思，让自己去想收获。
正如现在，也是师徒二人。
只是那个时候，老师的眼睛不会像现在这般红，他也不会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因为眼眶的湿润感在给任融一种自己一开口，这泪也会随之落下。
果然，任融还不容易决定开口，可才开口说了两个字，这泪水就已然落下。
“老师...”泪水先行落下，声音彻底被堵住了。
楚昊天也不好受，红红的眼睛也瞬间被泪水占满。
“唉！”楚昊天还是忍不住了，伸手拍了拍任融的肩膀，又仔细地打量着任融的变化。
“都这么大了，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，就这么委屈，这么多年了，这么多年不回来，师父以为你够坚强了，要不然当初那个说过不离开我，就守在我身边给我养老的徒弟，怎么就这么能坚持，坚持几十年不回来一趟？”
回答楚昊天的，是任融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声。
谁能想到呢，在台上情绪总是稳稳定定，向来高深莫测，技术一流的任大师，现在却像是孩子一般，埋头在楚昊天面前，哭成了一个泪人。
“我想回来，可我不敢，我害怕我还是会牵连你，我害怕他们又会找上门来打扰到你，让你为我担心。”
任融低着头说着，不敢看楚昊天的眼睛。
后来，任家人的遭遇，楚维早就一五一十地给任融说清楚了。
只是任融知道，就算没了任家人的打扰，他也不能再回来了。
他自己被骂可以，但是他不想连累师父。
“你傻啊，师父虽然只是个弹琴的，但是也不是谁也不认识，那样的家庭，师父还在，就一定会护你周全，唉，都过去了，你还好好的，就是不在国内了，为师也错了。”
楚昊天说着，自己也开始反思了。
只是才开了个头，就被任融打断了。
“是我错了，是我自己一意孤行，自作主张，还是弟子心智不坚，做事不成熟。”
“你就是错了，但是我也错了，我错在没有早点发现不对劲儿，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打扰。”
楚昊天说出了自己心里一直在意的点，这也像是一根刺一般，就那么卡在心里，让人做什么的无济于事。
“不是的，不是的，是我不想说，您一边教我学钢琴，一边为我的生活考虑，莪不想让您担心，所以才一直瞒着。”
任融那个时候不想说，现在想想，也不后悔。
只是还是很难受，因为一些人，一些事儿，师徒就这么分离了这么多年。
“既然知道是自己错了，后来为什么不回来？”
“我、我名声坏了，回来怕影响你。”
“那这次呢？还回去吗？”
“回，我就是回来看看您，看看小师弟。”
“辛苦了。”
“不辛苦，不辛苦，是我，是我辜负了师父，我没有做到当初的誓言，但我有努力继续学号钢琴，我在很多大厅表演过，始终记着老师的教导，从不曾忘记。”
“我知道，我没去看过，但是你的叔叔们替我去过，说你没有给我丢脸。”
任融听到这儿，眼泪再次决堤。
“凯文导师的举荐，是您引荐的吗？”任融哽咽着问。
楚昊天慢慢点了点头，“那个时候你刚出去，虽然收到了保送，可我还是不放心啊，幸好，我人虽然没办法再出国，但是之前的老友们还有联系。”
说完，顿了顿，又继续道：“我的引荐只是引荐，他能给你帮助，也是你自己争气，也算是没有给我丢脸。”
“好了，别哭了，都是大师级人物了，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，哭得鼻涕眼泪都是呢？”
楚昊天的声音再也强硬不起来了。
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，品性和心性他都了解，唯一让他失算却又毫不意外他会那样做的事，已经让他们师徒二人分别了这么多年，足够了。
“我永远是师父的小弟子，再大，我也只是师父的弟子。”
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去的国外，任融的生活一开始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。
没有熟悉的人和物，什么都要重新来过。
但幸好的是，任融人就聪明，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只是看着，就能自学钢琴，在语言这方面，任融没什么问题。
最大的问题就是，以后再想见到师父，很难。
再想接受师父的指导，很难。
可就是这样，在任融进修完毕，还是收到了楚昊天的指导。
这跨越了半个地球，几经碾转才到达他手里的曲谱，让任融一经毕业就有了很好的去处。
再然后，就是越来越多的指导，隐秘但是持续。
和自己偷摸摸让人带回去的礼物一般，从未间断。
在大家眼里，他们师徒俩是再无来往，可实际上，他们一直都有来往。
只是都在别人的帮助下，而他们两个人却无法直接联系。
可就算这样，任融也还是在楚昊天的庇佑之下，慢慢飞向了蓝天。
“走吧，弹一首，好不容易回来一次，让老师也听听国际大师的水平。”
楚昊天突然起身说道。
任融紧跟着起身，擦了擦湿润的脸庞，笑着道：“好！”
“别高兴得太早，要是弹错了，弹得不行了，你给我打扫琴室。”
楚昊天笑着微微仰头看着任融，眼睛又红了。
都这么高了啊原来，不对不对，走得时候也是这么高，只是..
只是自己现在老了而已。
老了、老了啊。
楚昊天先一步转身而去，但任融还是没有错过，楚昊天转身之前，那满眼遗憾又心酸的落寞。
紧跟着上前，张了张嘴，又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看着以前身姿挺拔在自己眼里永远是高大强壮模样的师父，现在身躯已经不可抗地佝偻了，任融不可能不动容。
“对了，你师弟也要来听听，毕竟、机会不多了，你们师兄弟见面的机会，也不多了。”
“好，我去叫。”
任融带着傅未谦来到琴室的时候，楚昊天已经坐在了钢琴面前。
任融和傅未谦同时矗立，看着楚昊天闭着眼睛，手底下却在慢慢拂过琴键，从开始滑到末端，最后有停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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