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既然如此,小侄就姑妄言之,世伯也姑妄听之。”
柳二郎举杯饮尽,先说道:“贾府祖荫虽厚,然后继乏人,进项日减而费用日增,如何能够长久不败落?”
秦业越发不解:“这倒是奇了,他家人丁甚多,怎么就后继无人了?”
柳湘莲冷笑一声,痛饮一杯,满脸不屑,说道:“如今贾家安富尊荣者多,运筹谋画者无,人丁多又有何用?全是吃白食的废物!第三代文字辈小侄也不敢妄议,但坊间传言不少,世伯岂无耳闻?那贾赦贪财好色唯利是图,贾敬一味好道只知烧丹炼汞,这两人岂是有承担的?贾政其人,虽无劣迹,然以清流自居,实则不通实务,被人蒙蔽玩弄也就可想而知了。”
混账!小子无礼!
秦业闻言生怒,当即就想出言喝止,“非礼勿听”他可是从小读到大的!
可是转念一想,本就是自己故意灌酒要引他说话,怎么他终于说了自己反倒不敢听了呢?岂不是与叶公好龙无二?
况且此间并无外人,听听又何妨?不往外传就是了。
自我开解一番,强行忍着继续听。
老脸抽了又抽,都快抽筋儿了,忍不住腹诽:“你这还叫‘不敢妄议’?张口直呼长辈之名,浑无敬重,用语言又极其恶劣,可见是真醉了!果然是酒量极浅酒德极差!”
不过他也明白这小少年何以口气如此之大,其祖父为理国公柳彪,其外祖父为荣国公贾代善。
骨子里自然有一股自命不凡的贵气在。
柳二郎对秦业的反应视若无睹,谈兴上来,手舞足蹈,侃侃而言。
虽然有些含混不清,但也能听清楚。
只听他说道:“这年轻一辈更不成器!东府贾珍身为族长,空有爵位,连个正经官职也无!姬妾成群,贪欢无度,一味高乐,肆意妄为!他妻子年纪轻轻好端端的是怎么死的?其中缘由谁人不知!
其子贾蓉颇有乃父之风,小小年纪眠花卧柳已是常事,既不读书又不学着办事,除了挨他老爹的臭脚和唾沫,还有什么能说的?为什么如今还没人愿意与他家结亲?这其中都是有缘故的!
谣言都传遍了,什么‘爬灰的爬灰,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’什么‘麀聚之乱’,这可都是从他下人嘴里传出来的。不瞒世伯说,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,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……”
柳二郎仍在唾沫横飞的肆意点评,而秦业已经被滚滚天雷轰击的外焦里嫩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一双老眼仿佛失去焦点,混沌无光,愣愣出神,浑身乏力,连制止柳大嘴继续说下去的力量都没有,思绪不受控制的胡乱飘飞着。
“爬灰的爬灰”,公公偷儿媳,难道是贾珍偷了他儿子贾蓉的通房?总不能是贾敬炼丹之余跑回去偷了贾珍之妻吧?啊!贾珍的妻子怎么死的?……
“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”,难道是贾珍老婆和贾家子弟有染?贾珍难道不管?不对,他妻子是死了……
“麀聚之乱”,竟然还有这等畜生行径!到底是贾珍和贾蓉,还是贾敬和贾珍?总不能是贾敬和贾蓉这爷孙俩吧?……
秦业只觉天崩地裂,陷入恍惚迷乱之境。
实在不敢相信,巍巍宁国府,堂堂勋贵家,竟是如此丑陋脏臭不堪么?
竟然只有石头狮子干净?
他不禁有些怀疑:莫不是这小子酒后胡言乱语?
不过,对贾政的评语倒也恰当,挂着员外郎的名头,其实于实务一窍不通。那其他人……
秦业觉得口干舌燥,咽了口唾沫,又吃了口茶,忽然觉得此前把女儿嫁入宁府的想法有些不妥。
等到柳二郎终于暂停了他的表演,继续自顾自的吃酒,秦业鼓起勇气,试着辩驳道:“贤侄啊,我看他家并无败迹……”
“哈哈哈!”
尚未说说完,柳二郎指着他笑道:“世伯枉读了许多圣贤书呀!何其迂也!”
酒劲儿已经完全上来,柳二郎从耳朵到脸颊直到脖颈,红肿的像是被烫伤似的,一反此前谨言慎行恭敬有礼的态度,言语越发出格,张牙舞爪的肢体动作也越来越多。
只见他站的歪斜,一手撑着桌子,另一只手来回挥舞,说道:“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!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!想当年,贾家一门两国公是何等煊赫?纵然如今子孙不肖,自也可败一阵子。孟圣有言:‘君子之泽,五世而斩’,传到贾蓉,不正是第五代?若是后继有人,自然不妨。可是有吗?遍观贾府,全是废物!竟是一个也无!”
“有一个叫什么贾雨村的,都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,与贾家本无关系。此人还曾因贪酷被朝廷革职罢黜,劣迹斑斑素无品行,只因都姓贾他又肯投靠,贾府便与他论了同族,运作成了金陵知府。此人到金陵后,面对人命官司竟敢徇私枉法!毫不收敛!其肆意妄为简直人神共愤!早晚必拖累贾家!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,自家挖坑埋自己,您这贾家说可笑不可笑!”
可笑?秦业只觉惊悚!
先前还道对方不过是个小小少年,纵然有些才华,又能有什么真知灼见?
只是觉得他或许了解些自己所不知的秘闻,才作试探,不想他不但熟悉贾家之人,竟连贾雨村都知晓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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