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镇不大，历史延续的久了，一些家族常年聚居在一起，就慢慢接续下来千丝万缕的联系，似乎很容易就能拉扯出人与人之间的亲戚友长关系。
譬如与于秀关系很好的一个堂姐，小鱼喊做大姨的，也嫁给了一个莫家人，小鱼的四堂叔。小鱼喊堂叔“四叔”，喊大姨“大姨”，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。
小镇也出过很多人，有才的、有出息的、有名气的人。大家都说龙含山的脉气好，容易出人。这让很多离家多年的老人，都选择在百年之后，叶落归根，落于龙含山下。
孩子们成才飞出去。老人们安老，归来。生生不息。
所以每年冬至前，镇上都会有一些对逝去的亲人的安置活动。
周末，小鱼的大姨来家里串门，和小鱼的奶奶聊了一会儿天，好像说谁家有老者的安置仪式要举行。
趁着小鱼奶奶去厨房准备午饭的功夫，大姨把小鱼拉进房间，压低声音向她打听于秀的近况。
“妈妈很好！何叔叔对妈妈简直没的说！大姨，你放心吧！”
看着小鱼发自内心的喜悦，大姨轻轻摸了摸她的头，又叹了一口气道，“好孩子，你妈妈没有白疼你！”
“小鱼，你和你妈妈一样很聪明，一定要好好用功。你妈妈当年放弃学习的时候，老师们都替她惋惜，说太浪费天分了。要是当年没有嫁给莫淮安，她不会受那么多罪，自己照样能打拼出好的前途来。”大姨又说道。
“嗯，妈妈已经考到注会了，她现在工作得也很好，我要向她好好学习！”小鱼仍是说得笑嘻嘻的。
“你一定很想她吧，她跟我说你不愿意去她那里，是怕打扰到她，担忧你太懂事了……”大姨言犹未尽。
停顿一下，大姨又开口：“小鱼，其实你妈妈很想你跟她一起生活，她已经不是那个不能掌控自己生活的她了，她能照顾好你——”
“大姨！”
小鱼抱着大姨的胳膊摇了揺，撒娇似的，打断她接下来想规劝的话。
“我知道妈妈的意思，可她为我付出了那么多，我希望她能没有任何负担地生活，何况我能照顾好我自己呀！”
“我知道，奶奶的个性太强，爸爸的脾气也不好，妈妈以前在他们中间肯定受气的！”
“现在不一样，妈妈和叔叔两个‘二人世界’，又心心相印，多好啊！”说完小鱼吐了下舌头。
“小鬼头，就你机灵！”大姨弹了一下小鱼的额头说。
“若你奶奶和你爸是亲母子又要好一点，偏又不是。你妈和你爸结婚头两年，你爸在外地上班，每年才回来几次！头两年你妈没你的时候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！偏你小婶又在你妈生下你后，生了莫锦鹏，这下你重男轻女的爷爷心也偏了。你妈在这里的日子就没好过，唉！当时你姥姥姥爷他们，只想着这是个不错的家庭，谁知道简直把你妈送火上来烤！”
“我妈妈让我不要恨爸爸！”小鱼掩下眸底的泪光，低头说，“她说我爸也有无奈，奶奶当时请人帮他说亲时，他也抵抗不掉。给他说一个知根底的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，镇子上人就那么多，大家什么不知道！虽说是后妈，却是辛苦把他拉扯大的，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像亲妈那样，好说得清楚…”
“可是他是怎么做的，好好对你妈了吗？你妈模样性情能力，样样不差，就是学历差点，但她也一直在自学和参加考试，从没放弃过。要是他真诚地和你妈沟通，把你妈带去工作的地方，好好的一起生活，而不是出什么幺蛾子，哼，我也能敬他是个人！”泼辣爽直的大姨，愤慨到简直压制不住，“再不济也能负责任地好好结束啊…”
“大姨，谢谢你一直对我妈好！”，小鱼抱住大姨喃喃地说，“我妈说幸亏有你，不然她那会要难熬得多！”
“也是你妈，人太善良老实了，老实人就可欺得很！”
向来好胜的大姨，又恨铁不成钢起来。
“不过也不怪她，才小小年纪就嫁人，还是你姥姥姥爷他们的问题！”
在娘家时就和于秀很要好的大姨，还是不忍心说她，把扣下的锅又挪走了。
“你奶奶大家都知道，当是想找个好拿捏的，不然她和你爸爸以后的关系更不好相处。说来说去还是莫淮安没担当，他不该自己不敢当就害你妈…”
“大姨，要不然就没我了！”小鱼撅着嘴小声牢骚道。
“是哦是哦，大姨说错了，怎么也不能没我们可爱的小鱼！”
对话被终止，小鱼的心思却没有停下。
那次妈妈拿她当大人般地，和她长谈时，她也曾和妈妈哭诉，爸爸不该那样对妈妈，不喜欢就应该拒绝，而不是用妈妈来对抗奶奶。
妈妈哄她，那样妈妈就没有这么好的小鱼了，“我宁愿没有我！”，当时，小鱼含着眼泪大声道。
小鱼说的不是气话，她真的有想过，妈妈没有遇到爸爸，也许能过开心的生活，而不是一个人带着她在外谋生活。为了复习备考或者做报表，总是熬到深夜，一个人背着发高烧的她打车去医院看急诊……
小鱼永远记得，9岁那年暑假里的一个午后，和妈妈一起午睡的她没有睡着，准备悄悄爬起来玩。抬头看妈妈时，忽然有一颗泪滴，从妈妈的眼角轻轻划过。
那颗瞬间就消失不见的泪珠，犹如流星般划过她的心头，一下就灼烫到她幼小的心灵，永恒地留在了她的记忆里，后来的几十年都删抹不去。
也许从那一个个时刻起，就像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样，小鱼在心里逼自己快快长大，想为妈妈撑起一片天。
所以当知道有一个很好的叔叔喜欢妈妈时，小鱼简直开心疯了，瞬间就想到后面的许多事。
后来，她在妈妈担忧又欣慰的不舍目光里，回到这个她出生的地方，来继续她的学习。
小鱼疑惑大姨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些。虽然妈妈不在身边，平时大姨也不少关照她，但这种程度如大人般的对话，她们还是不曾有过的。
也许是考虑到妈妈结婚，怕她对妈妈产生隔阂吧，她想。
大姨真是太好了！
妈妈那样一个人，值得最好的，小鱼在心里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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